silverblue

如果不是一整瓶將近兩公升的牛奶破掉灑在車子後座地毯。
如果不是想要約牙醫門診，最近的看診時間是在四月七號。
如果不是想要抱怨，我不會想到要打電話回家。
我也不會知道外婆現在的情況。

好一陣子沒有接到媽媽的電話了，也沒有特別去想什麼。

打了電話回家，本來是期待爸爸接的電話。
接起來應答的卻是媽媽。

跟媽媽講完車子的事情之後，媽媽說要跟我說一件事。
外婆的身體機能一直持續的退化，上禮拜去了急診，沒有辦法吃東西。
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之後，現在已經回到家了。

無法進食依舊，現在只能靠著鼻胃管餵食專門的流體食物。
沒有辦法控制如廁，對著媽媽的問話，也已經不會回答。
說不出話來了，整天都在昏睡。

上個禮拜因為都一直在忙外婆的事情，所以沒有打電話給我。
聽完媽媽敘述完外婆的情況，我什麼都沒有說。
跟媽媽講著牙齒的事，媽媽跟我說功課還有吃東西的事，
最後我問了哥哥最近怎麼樣，然後結束通話。

然後眼淚潰提。

我想我還沒有準備好，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準備好，面對這一天。

去年暑假回家的時候，在外婆還可以走路，還會說話，還會認人的時候。
外婆只要一看到我，就會無法控制的大哭。

每每媽媽問外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為什麼哭？
外婆總是沒有說話。
直到回家的第四天晚上，在吃晚餐的時候，外婆看到我，又再次放聲大哭。
但是這次外婆有了回答：「文敏要出去。」（我要出國唸書）

我的飯碗，無聲無息的，滴進了鹹澀的調味料。
我沒有辦法回答外婆的話，跟她說我回來看妳，我才剛回來，
我還沒有要走，外婆趕快吃飯。
因為我所有的力氣，都花在假裝正常吃飯上。

爸爸媽媽也看到了。
那天之後，家裡很少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飯。
我在逃。

爸爸生日那天，哥哥從台北回家吃飯。
提早到了車站，打電話跟我確定吃飯時間，
我要他先回家，然後再一起去餐廳，哥哥卻不願意回家。
「阿嬤一看到我就哭」。
哥哥在逃。

在餐廳吃完飯，媽媽要哥哥回家拿東西。
阿嬤一看到哥哥，也是放聲大哭，
哥哥輕聲的跟阿嬤說話，幫阿嬤揉揉肩膀。
我跟媽媽都不約而同的走開，去做自己的事。
我們都在逃。

阿嬤為了控制病情，一直都在吃藥。
吃藥會嗜睡，會沒有那麼清醒。
媽媽那邊的表親友喜事，小阿姨要帶著阿嬤一起去參加。
為了那一天，阿嬤的藥在前幾天停住。

阿嬤參加完喜宴回家之後，媽媽要我去幫阿嬤換上睡衣，讓阿嬤睡覺。
阿嬤坐在床沿，微笑的看著我，什麼也都沒有說，讓我幫她換上睡衣。
帶著微笑的躺下睡覺。

要回美國之前，我甚至沒有勇氣跟阿嬤說再見。
就像是明天還會在家一樣的離開了家，什麼都沒有說。
什麼也都不敢再多想，壓著。

阿嬤的微笑，很滿足，很開心，很溫暖。

記得我，對我微笑。

I am just not ready yet.....